他，点名打假多名作家抄袭

摘要： 一位网名为“抒情的森林”的读书博主，最近火了。从2024年11月开始，他在社交平台上晒出一些书籍内容的对比图，人们能够清...

一位网名为“抒情的森林”的读书博主，最近火了。从2024年11月开始，他在社交平台上晒出一些书籍内容的对比图，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出，在一些作家的著作中，不少段落与其他作品中的内容“高度重合”，有些内容甚至是原字原句的照搬。被他找出问题的作者中，有热度很高的童书作家，也有纯文学领域的热门新秀，更有声名显赫的畅销作家和资深作家。

图/视觉中国

他首先在热门童书作家常怡《故宫里的大怪兽》系列作品中，发现了大量来自安房直子、星新一、叶广芩等人作品的内容。后来，他又在作家蒋方舟的《东京一年》中，发现了和作家加缪、阎连科、纳博科夫等人的作品、谈话中一模一样的词句，也在备受瞩目的文学新秀焦典的小说《木兰舟》中，发现了和作家、导演万玛才旦小说里一模一样的句子。最夸张的是，他发现，作家李凤群不但在长篇小说中多次照搬名家词句，还在《非城市爱情》这本书的自序里，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余华小说集《我胆小如鼠》自序中的一句感悟。此外，儿童文学作家伍剑，作家孙频、李为民、徐衎等人的作品也被他指出了问题。

几个月后，“抒情的森林”发布的帖子有了很高的热度，也得到了个别作家的回应，有人诚恳致歉，也有人质疑他的“查重”，更多的出版社和作家选择沉默以对。2025年6月26日，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和“抒情的森林”进行了对话。他不愿透露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，只提到自己在福建生活，曾从事趋势研究方面的工作。谈话中，他对中外文学作品的内容和看法信手拈来，从话语中，也能够感受到他的阅读量之大。

“抒情的森林”也强调，自己读过的更多的作家的作品是没有问题的，“没问题”的书比例可以达到99%。但他觉得，这么多书里，如果其中有1%甚至0.1%有问题，那也是一件挺严重的事。他想表达的，也不仅仅是对作家们“原文照搬”的惊讶和愤怒，实际上，他觉得这些作品的质量也有待商榷。“消费者买到假冒伪劣的产品，难道不能给差评吗？”他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
以下是“抒情的森林”的自述。

为何开始“鉴书”？

2024年11月，我开始做读书博主。那时我在给小朋友们读童书，偶然发现畅销童书《故宫里的大怪兽》和我喜欢的日本作家安房直子的作品有大量的雷同之处。当时我非常震惊。所以一开始，我“鉴定”只是针对这一位作家的同一个作品系列，连续发了一个多月的帖子。当时就引起了很多女性读者（其中很多是“宝妈”）的关注。后来我发现没人回应，就有点心灰意冷，没有再更新。因为《故宫里的大怪兽》这套书在我发帖时，已经发展成一个拥有巨大商业价值的IP，这个问题，也远远超过某一本书，或者某一个作家的版权争议。我对此感觉很无力，这是当时停止更新的主要原因。我停止更新了几个月，过了一阵，发现大家已经忘了这件事，就决定还是重新更新（让大家看到）。

后来，我读到了青年作家蒋方舟的书评作品《主人公》。平时她经常会出现在媒体上，也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写的东西。从这本书起，我开始对她好奇，我想，想知道一个人的写作水平，最好去看她的小说，就又买了她其他的作品。其实我在读这本书评作品的时候，就有一种感觉：她表达的很多东西不是她自己的。后来我挑了她的一两篇作品，然后就找到了那些问题。有意思的是，我在蒋方舟的文字中看到了蒋方舟母亲、作家尚爱兰的文字的影响，后来，我在对尚爱兰的作品进行查重的时候，查重结果里出现了李凤群的文字。也就是说，根据时间判断，（其实是）李凤群抄了一段尚爱兰的文字……就这样，一个个作家往下查，查出来现在他们这些问题。所以我事先并没有做任何计划。

我是1∶1地把这些作家和别人相似的内容对照着放出来，这样，认识汉字的人都应该看得懂我在说什么。我的具体查询方法是，读书时，如果直觉上觉得某一段文字写得“有问题”，就开始查找，中间还是要用到查重软件。当然，我很多时候还是依赖于自己对文字的感受。所以这个方法不建议阅读量不够大的读者尝试。

发现这些事情之后，我觉得很诧异。我在想，我们读大学、写论文，不是都有查重软件可以鉴别文字吗？那么这些机构或者出版社，应该是有更好的付费数据库的，是应该能够查到这些问题的呀？我不知道这些办法为什么会失灵。而且这些作品很多都登上过文学大刊，但是“大刊”就这么天然信任作者，相信文学评论家的推荐吗？为什么一个普通网友可以发现的问题，这么多的“大咖”和编辑发现不了？

“抄袭”和“致敬”有区别

其实在我的定义里，“抄袭”就是你拿了别人的东西，但是尽量不想让别人看出来。那什么是“致敬”呢？就是你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，你引用的这些文字有一个由来，而且会去丰富它的文本性，并不伤害它，你的文字和对方的文字之间具有某种互文印证的关系。实际上，古人化用需要注明出处是基本规范，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就有专门考证诗句源流，今人却误认为可以“随意挪用”。曹操当年引用《诗经》，那时候《诗经》跟流行歌曲差不多，怎么会有人不知道“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”是和《诗经》相关？宋代的苏东坡喜欢陶渊明，所以他晚年写了很多“效陶体”或者说“仿陶体”诗歌。这个意思就是他在告诉你，我是仿照陶渊明写的田园诗。

作者一定会以与别人的文字相似为耻。行业内的人应该有这种共识，不需要我来告诉他们什么叫“抄袭”。而对于法律上的著作权标准，我的看法是，法律只是规定出了你不犯法的底线。但我们现在说的是作家个人的道德以及写作伦理的问题。所以为什么我要发帖？因为你写的东西，读者当然有批评、质疑，指出问题的权利，这是天然的。我买你的书，哪怕是电子书也是花钱的。作为消费者，买到假冒伪劣的产品，难道不能给差评吗？

可能就像作家阿来说过的那样，文学需要读者，而不是“粉丝”。我就是一个认真的读者，不存在发现问题之后对某些作家“滤镜碎了”的情况。当然有时候，对于童年很喜欢的作家我会有一种滤镜，但在长大之后，我作为读者也是会成熟的。我就因此批评过金庸，《金庸全集》里面多次出现“热锅上的蚂蚁”“眼泪像珍珠一样掉下来”这样的话。如果老爷子还健在，我甚至会想打电话给他说，请你先不要着急修订情节和人设，先把套路化的过渡给改一改。但这些问题都是作为文学“好与不好”的问题，并不是我说的那种原则性的问题。

我发帖之后，很多读者对我是鼓励的，会给我很多善意，给我评论留言的人也都很有才华。目前我在“鉴书”这个领域没有特定计划。对于个人情况，我也没有必要表露太多，大家关注我做的事情，然后看帖子关注事实，这样就好，很纯粹。我总觉得，鉴定的“素材”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，但总是源源不断的。

有意思的是，你看我的帖子就会发现，（被人借鉴的书目里）怎么老是有福楼拜、马尔克斯、张贤亮，或者民国的李劼人这些作家的书？为什么福楼拜的《包法利夫人》是名著？因为这一本书就抵得上多少本书。其实有时候，名声、博眼球的营销，都是烟云。真正留住的，是时间淘洗过的经典。

记者：仇广宇

编辑：杨时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