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演讲破圈的北大教授谈,为何人们难以相信简单事实
北大教授在一次演讲中指出,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不愿意相信简单的事实,这一现象导致信息传播复杂化,人们难以获取真实的信息,教授呼吁人们回归事实本身,理性看待问题,避免被复杂的信息环境所迷惑,演讲引发了广泛讨论和关注,提醒人们关注事实真相的重要性。
“生活的根本任务在于,找到属于你的、适当且愉快的生活方式。”
“太多的选项与没有选项在本质上是一样的。”
“我希望大家不要用精明的利益算计来代替深入内心的反思,也不要用虚无缥缈的伟大前程来消磨投入当下的热情。”
“陷入焦虑和懊恼且无法自拔,是我能够想象的、唯一浪费生命的方式。”
上述内容均来自程乐松在今年北京大学哲学系开学典礼的一段演讲,演讲后不久,程乐松的“金句”就在网上疯传,而他本人也随之走红。
程乐松认为自己是一个平静的人,但意外走红,还是给他增加了许多不平静。如果时间能倒流,他更希望这次爆红没有发生。
程乐松的办公室,在北京大学东侧一栋仿明清风格的建筑群内。作为北京大学哲学系系主任的他,办公室外的名牌却是空白的,就仿佛是隐藏在楼中的“9¾站台”。
在旁人看来,程乐松的办公室更像个库房,简易书柜几乎占据了屋内的四壁,书柜的外部则被灰蓝色的罩布覆盖,只有他自己能准确分辨哪本书在确定的哪个位置。
在学校的时间,程乐松几乎不吃午饭,并不是为了保持清瘦身材而进行的某种修行。
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坦言,单纯是因为饭菜可口一些的食堂,距离太远,需要徒步许久,为了吃饭大费周章,远不如溜达回办公室看书更加划算。
“所以你看,很多事在外人来看,可以解读出非常玄妙的深意,但事实其实非常简单,人们越来越容易被情绪裹挟,甚至不愿意相信简单的事实。”程乐松说。
以下来自程乐松的口述
一气呵成的“封神”之作
我那段演讲是发布在我们系的微信公众号上,平时一般也就是发布一些学术交流活动或是学生工作的内容。
阅读量一般也就几百,几千就很高了,这篇很快就十万加了。
我爱人是医生,和学术工作毫无关系,当她对我说,科室里的同事都在转发我的演讲时,我就知道我破圈了。
我知道很多人都想听我讲述,我究竟是如何绞尽脑汁、殚精竭虑、遣词造句最终“创作”了那篇让我出圈的演讲稿的。
但很遗憾,就像我说我不吃午饭一样,这个事特别简单,甚至在当时对于我来说毫无波澜。
首先,我是哲系系主任,那么在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发言,就是我的本职工作。其次,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是不一样的,虽然都是某种具有仪式感的仪式,但是因参与人员不同大有区别。
程乐松于开学典礼演讲。 图/受访者提供
一般来说,毕业典礼,台下不光有学生,还会有学生的亲朋好友;但开学典礼则不同,开学典礼则完全是刚入学的新生参加,并且是仅有我们专业的学生参加,他们对北大是陌生的,对哲学更是陌生的。
相比之下,我在开学典礼发言其实是更轻松的,因为毕竟我们未来还需要朝夕相处至少4年,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一些心里话,大白话。
像我这种长期做教师工作的,除了学术研究之外,对学生讲话这件事原本是不需要写稿的。但在开学典礼的前一天下午4点半左右,学校的同事找到我,说我必须提交一篇稿件。
随后我就按部就班接儿子,然后吃饭带娃,等娃睡了我也收拾完了,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。我打开电脑,开始写,12点半写完了。
就这1个小时的时间,我根本谈不上什么处心积虑,更多的是一气呵成。我里面引用了一句卓别林的观点,我就是短视频上看的,对于一个职业学者来说,我甚至没有去验证真伪。
后来我看,网友拿着我那个演讲稿逐字逐句地分析理解,用的词都特别大,什么“封神”了。谁封的,什么神?
大家赋予了我好多完全不是我本意的概念:什么“重新为文科正名”了,什么“触及灵魂”“人间清醒”了。
我那个时候就想着写完交差睡觉,自己都快困得不太清醒了,还谈什么“人间清醒”?
你不懂哲学
我平时手机是很安静的,日常的交往是相对单纯的,但这次演讲之后手机炸了。
我其实很理解朋友们的心态,一方面是这个人火了,我认识他;一方面是这家伙居然火了,我得告诉他。
但我的确缺乏应对这样事情的经验和能力,即便是经历过这个事之后我也仍然不认为自己会了。
大部分朋友都是发来链接,然后鼓励几句“写得真棒,你火了”。但是在中文语境中,我究竟应该如何回复比较合适?
我如果回复:“是的,我也觉得我写得很棒。”这听上去不像是成年中国人能说出来的话。
但如果我回复:“哪里哪里,我觉得我写得还差得远。”这听上去又像是得了便宜还在卖乖的“装”。
倘若我不回复,也会被对方看作某种表态,又能解读出一百种我内心的可能性。
程乐松 图/受访者提供
但其实我很明白,这些事情都会因为时间而消失,所以并没有给我造成太多的困扰。但是,商榷者们的言论还是让我不太平静。
互联网的兴起给了所有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机会,这其实是个挺好的事。我也理解在某些时候舆论一边倒的时候,唱反调是一个快速获得关注的方式。
我那篇演讲火了以后有这么三种商榷式的表达。第一种是说我沽名钓誉,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表演;第二种是说我给人们灌新型鸡汤,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;第三种则是说这个家伙根本不懂哲学。
其实,人们总是习惯于抛开场景和对象谈问题,我那个演讲的场景就是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开学典礼上,而我的对象就只是哲学系的新生。我在那个场景和对象面前的表达,自然也仅适用于那个场景和对象。
倘若是在马路边上进行的那般演讲,路过的行人看到我,第一反应一定会是“这人有大病”。
在外界看来,第三种商榷其实最不着调,最容易被排解,但实则在我身上,反倒是这第三种说法最令我意难平。
举个例子来解释这个事,就是在我们的生活中,很少能见到一个外行指着研究导弹的专家说他根本不懂导弹;更不会有患者指着马上要给自己开刀的大夫说你根本不懂临床医学。
但在哲学上,就百无禁忌,所有人都可以说不懂哲学,所有人都可以说自己懂一点哲学。就像科学业内有大量“民科”一样,哲学业可能有着更多的“民哲”。“民哲”的典型状态就是自己的某些思考和想法自洽后,希望将个体化的思想进行公共化,但这不是真正的哲学。
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哲学到底是什么,即便是我也很难大言不惭地说我懂了哲学。
所以面对这样的商榷,我几乎无法反驳,这种无力感带来了不平静。
我还记得曾经有学生因为自己认为出现了心理问题,而希望通过学习哲学来给自己治病。我当时就和他说:“学习哲学没法给你治病,但或许能告诉你是如何生病的。”
在被庇护的角落,平静生活
我会尽量保持我与学生的距离。在学术上,我是老师,你是学生,我尽量把我知道的内容分享给你,此外我们没有其他的关系。
所以学生失恋了不要来找我,我也不知道怎么办,我就谈了一次恋爱就结婚了,我没有办法给出建议。
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去麻烦学生去做,即便是拿快递也不会,那本就是我自己的事。
但是如果学生说没钱了,找我借钱,这个可以,因为从物质的角度上,我自然是比他们充裕,所以我愿意帮助他们度过暂时的困难。
学生在校期间,出去吃饭必须我出钱,学生毕业后,在副教授之前,和我吃饭,还必须是我出钱,等评上教授了,你愿意请客我就不拦着了。
这是我的规矩,而且我最开始就说清楚的,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。这样我们都没有负担,也自然减少了学生和老师发生矛盾的可能。
程乐松 图/受访者提供
我知道,我的某些同行面对“文科无用论”总是显得十分气愤,或是非常沮丧。但我时常觉得,我们就是在当下社会中被庇护的一个群体,我们无法创造被普遍大众所共同接受的成果,更没法通过创造某个实际可视化的物品来证明我们的价值。
这是因为,人类曾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处于物质匮乏的状态,对于物质匮乏有一个现实理解和经历。所以“先解决某些现实物质问题,再去解决某些精神问题”成了全世界几代人的共识。
即便是到今天,曾经那些匮乏的物质已经得到了改善,但是人类又持续创造了一些新的“匮乏”,这让我们始终保持了某种“饥渴”的状态。在这样的状态中,“哲学无用”甚至是“文科无用”就自然出现了。
所以我常说,如果所有学科是一锅火锅的话,那文科可能就是底料,再好的底料也是卖不上高价的,而哲学就是众多底料中的那块姜。
放不放,食客其实也吃不出来,可以不放吗?当然可以。可以放吗?当然也可以。
但是一锅火锅只放姜可以吗?绝对不可以。
那么换过来思考,一锅火锅没有底料,没有牛油,没有水,只放毛肚可以吗?
要问哲学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,我不能代表所有人发言,我是觉得研究哲学让自己多了一些平静地面对的心态,但我确实无法证明平静到底是不是学习哲学带来的,这只是我个人的案例。
所以其实,在目前作为社会科学的学者,其实是应该把心态放平和的,我们其实被庇护得很好。就像我现在这个年龄,拥有这样一间办公室,我觉得很好。我有这样一份工作能养家糊口,我甚至可以通过不断教学来完善自己的学术研究,一边讲述一边思考,这样也很好。
这两年人工智能火得不得了,比我火多了,大家都对相关的知识非常饥渴,经常能看到什么“你要是不懂人工智能你就落伍了”。我看到这种事特别开心,我虽然不知道人工智能是什么,但是我看到了他们跟我描述的那个“未来”。
车不用人开了,饭不用人做了,娃放学也不用人接了,或许都不用上学了,一个脑机接口,知识自己往脑子里灌,不想要都不行,各种疾病都有救了,人可以活到150岁。
物质高度充裕的时候,或许就是我们这个学科的光明之时了。人类啥活也不用干了,啥也不缺了,就缺精神世界了,那哲学的大爆发就来了。
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不知道,但是下一次演讲,我一定会克制,我得“处心积虑”一些。
记者:胡克非
编辑:胡韵
作者:访客本文地址:https://shucuo.cn/post/1918.html发布于 2025-09-29 14:51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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